父亲记
父亲躺在白色床单上,盖着白被子,就像那个临终的拿撒勒人,脸色蜡黄,骨瘦如柴,两手张开,左臂在输液,手垂在卧榻边上,青筋密闭,就像地图上的入海口,当我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,这只手曾经牵着我.右手连接着一台心电图监视仪.这张床靠着窗子.光从外面另一栋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进来,早晨的强光被各种折射消了极,不那么刺眼了,再落到医院内部,已近奄奄一息.病室一片苍青.仿佛患者不仅是我父亲,也是这个被刷成白色的房间.他身上缠着各种管线,透明的、蓝色的、黑色的、红色的,其间散布着输液留下的针眼、淤青、包块,发青的指头被塑料夹子夹着……有点像老式半导体收音机的内部,只是没有波段.姜黄色的皮肤被一些暗红色的、褐色的、棕色的斑簇拥着.大口地喘着气,这头老鳄鱼的沼泽正在干裂,水退去了,就要见底,身体从生命的淤泥里凸出来,瘦骨嶙峋,一截从大地刨出来的干翘着的根.冬天的巨冰在输液管里艰难地融化着.
2019-07-11(万方平台首次上网日期,不代表论文的发表时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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